青春有你–范德彪

【搬运】喜欢老师是什么体验

我居然哭了

江湖夜雨:

*真·过期情感树洞


*打开知乎被首页一万个“AB脸崩了吗”“鹿晗脸崩了吗”“你见过最假的人设是什么”给气到了,遂卸载


*卸载后重新打开电脑版,搬一个过期回答,怀念一下夕阳下逝去的高中时光(不)




匿名用户:


高一期末的时候,在分科意向表上潦草地选了文。


什么感受呢?松了口气那种,Ade,我的小滑块和长木板,Ade,我的浓硫酸和有机物。


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用碰理化了,全然不知半年后将和小滑块长木板浓硫酸有机物继续难舍难分。


自然,这种态度下对已沦为副科的物理不会多重视,高二第一节物理课前,头埋在桌子上打瞌睡,同桌敲我的胳膊:“醒醒!老师来了。”


离上课还有三分钟,我一脸呆滞地抬头,讲台上站着个年轻女人,锋利得像一柄刀,出鞘肃杀,锋芒毕露。


我摇摇脑袋,轻声问同桌:“我们学校物理组有女老师?!”——高一被物理组那群奇葩大叔折磨得怀疑人生,以为全组都是那种和蝙蝠对话监考时边哼小曲儿边帮其他教室打扫用拖把擦黑板边听红歌边泡脚的神经病(……),同桌哼一声,不理我愚蠢的问题。


物理老师转身在黑板写字,那天她穿白色雪纺长裙,长发束成单马尾,发尾幅度很大地卷曲着,个子不高,穿细高跟凉鞋,整个人都是理科式的精致,规整得像尺规作图。


上课铃敲响时白粉笔正好被抛进粉笔槽,计算过一样的精准,老师一脸面无表情,扬着手中的讲义:“课代表过来,把讲义发下去。”待女孩子接过她手中的讲义麻利地分给各组时她垂眼翻开教材:“选修1-1的书和笔记本拿出来,开始上课。”


“老师,第一节课,没带书。”文科班的女孩子说话总有些像撒娇,物理老师无动于衷,依旧是头也不抬:“下节课带来,先用讲义。”


开场就是这样了,没有自我介绍,没有新学期展望,连“上课”“起立!”都没有,平淡得像此前见过我们无数次一样不急不缓地讲电磁场。


厉害角色。我推眼镜,边看她黑板上的板书边手忙脚乱地记笔记,暗自吐槽。


那几行板书张牙舞爪,落笔用力笔画瘦长,半点称不上好看,和人一样溢着杀气。


 


凶是真凶,课也是讲得真好,物理组的大叔们普遍不着调,日常放飞自我天马行空,连续一年被接近艺术却让人望尘莫及难以理解的解题手法熏陶后我的物理接近残废,硬生生被从头掰回正道,毕竟物理老师思路清晰重点明确,深入浅出循循善诱这类用烂了的词也适合拿出来歌颂她的英明神武。


我最初就有些怕她,不过那时开学没多久,选了文科的我们还沉浸在狂欢中,和物理老师接触时间有限,课外的交情至多限于每天窜上顶楼的教室时偶尔遇到给理科班上课的她,赶紧低头弱弱喊声老师好然后慌得跟兔子一样逃上去,基本还算相安无事。


然而上学期临近期末时五门主课格外早地考完,学校开学测动员会,告知接下来的一周用于小高考复习,我才恍然大悟,要准备下学期的考试了。


学测在我校又称小高考,历来被当作大事处理,每年停课两三个月专门准备四科考试,一方面是为了四A给高考多少加点分(蚊子再小也是肉.jpg),另一方面也算个非正式宣告,敲打敲打各位别做梦了该好好学习了马上就是高考了要紧张起来了,然而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还有这种意义,以为只是嗑瓜子开茶话会开开心心混一周就能迎接寒假,和同桌沉浸在这种天真甜蜜的妄想里满怀期待地走回教室(手里还搬着开会时坐的凳子),一进门就目瞪口呆,讲台上站着锋利如刀的女人,头也不抬地数着讲义,看到我们时淡淡地开口:“W,你过来,帮忙发下讲义,晚自习前我来收。”


同桌小狗腿似的上去接过讲义,我手中的凳子差点被吓得掉到地上,物理老师潇洒地出门,临走前满腹狐疑地看我一眼:“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就是有点被吓着了。


噩梦般的一周就此拉开序幕。


每天固定的两节课加一节晚自习,永远是课上考试(我现在闭上眼,好像仍能听见一叠讲义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和一句听不出感情的“把桌子拉开”)晚自习讲当天试卷,而且凶得变本加厉了,不仅是语气和表情不善,还强行设了标准,低于90分的要在晚自习被点名,然后在众目睽睽下从她手中接过试卷,是相当苛刻的公开处刑了。


同桌在一日被点名后愤愤地和我说,XX真是个疯子,我一面忙着改自己的小木块长木板的数据,一面问她,XX是谁。


她看傻子一样慈爱地看我:“物理老师啊。”


要不是还在教室里(虽然是下课),我估计得被她吓得尖叫:“XX不是个大叔吗?”


她的目光更慈爱了:“你对物理组的大叔有怎样的执念啊?”


……我不是,我没有,我对天发誓自己是个姬佬(×),我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两年XX出的卷子早就勾勒出一个难得的认真教学不把学生全当天才的正经大叔形象你现在告诉我这是我们横眉冷对的御姐老师我有点扛不住。


于是我在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总算知道了物理老师的全名,下文为了称呼方便就不讲规矩地直接喊名字SY吧,在我们全班快被她整疯了时期末考终于来了,我从未见过我国高中生如此热忱地盼望一场考试,可惜天公不作美(???),万众嫌弃的物理在最后一科考,考场随机分布,我不在自己班,坐在楼下教室里笔没漏水人没晕倒,称不上得心应手但也能交代得过去,除了最后一道题稍微有些复杂(后来知道是出题老师再次放飞自我丧心病狂用高考压轴题给我们一群文科生尝鲜)一切顺利,那是道长木板和小木块缠绵不休好几个来回的板块模型,给我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颤抖着最后用长木板位移加上小木块位移时暗自发誓此生和物理不共戴天,检查了几遍答题卡确认无误交卷,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楼准备收拾收拾回家放假,进门又是心中一凛,老师你怎么这么喜欢讲台前这块地儿呢,每次门一推就是你。


我个子矮,座位在第一排,就在讲台正下方,SY头一低就能看见我。我缩成一小团打开课桌假装收拾书,恨不得从哈利波特那儿借个隐身衣好让她看不见我,班上的姑娘们倒是胆大,围上去叽叽喳喳地要对答案,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破天荒地没对我们这群无知的文科生冷嘲热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姑娘们的问题,等我把课桌里为数不多的书来回捋了三遍后被迫钻出来假模假样地学习,双眼无神地对着化学方程式发呆,前面的妹子脆生生地问她:“老师,最后一题答案是什么啊?”


我条件反射地抬头看着她。


“8又3/8.”她笑笑,问绕着自己的姑娘们,“有人做对了吗?”


“我我我!”人群中有人举手,声音雀跃,我低下头,重新看向那张写满方程式的草稿纸,有女孩子不服气地问:“怎么算出来的呀?这个结果有点太复杂了吧。”


“不是讲过好几次了吗?”SY转头看那个提问的女孩子,“两者位移相减啊。”


——相减,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才能想到相加这种操作啊。


姑娘们还想再问选择题最后一题,她收起手中的讲义,嗔怪似的看为首的课代表:“还问什么呢?回家过年啦。”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回家过年这种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女孩子们慢慢散去,陆续有人背着书包走出教室,“老师再见,新年好!”SY站在原地,夹着一摞我们考前做的作业,对每个人都友好地笑笑:“再见,新年好。”


第一学期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老实说,我写下这些流水账时,也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无趣的经过。


 


寒假里四科分数由班主任直接发给家长,母上收到短信时我被她领着买衣服,在试衣间里咬牙切齿地和过长的大衣作斗争,她在外面高声喊我:“你们老师把成绩发给我了。”


我差点衣衫不整地冲出去:“多少多少!快告诉我!”


“唔……地理……”她慢条斯理地读短信,我在试衣间抓耳挠腮:“物理!先说物理!”


“物理啊……93.”“活过来了!”


第一反应就是还好还好,过90了,开学不用去死(×)了,毕竟物理老师就是番剧里的大boss,一口一个小朋友那种,我娘在外面问我:“这么怕物理啊?”“物理老师超可怕的!”“你生物只考了64哦~”“……”好的,诈尸失败。


事实证明期末考那次我只有物理上了90,虽然有难度设置的不合理之处,但基本可以窥见我对各科的偏心程度了。


大年初六被年级组赶去上学,唯一做完的就是物理作业,其他三门老师都是软心肠的大叔,知道我们到班就是一波狂赶寒假作业也不说什么,SY不同,新年新气象女王气场开得更厉害了,上来就是收作业考试讲作业公开处刑,一波操作无比流畅,我怀疑她寒假在家排练过,技艺半点不见生疏的。


大约是因为大年初六就要来上班,SY的脾气比上学期更差,除了90分以下的,凡被她认为“犯了不该犯的错误”的也会被请喝茶,一时文科班人心惶惶,班上大部分同学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过来的,受不得这种委屈,怨气传到班主任那里,把我们当女儿养的和蔼班主任不得不做双边工作,一面劝我们老师也不容易第一次教文科班很辛苦的大家多体谅一面委婉地和物理老师商量能不能稍微友善点儿,适逢一模成绩揭晓,卷子的难度爆炸,分数也随之爆炸,我可能考试时睡着了答题卡有生以来第一次涂错了,选择题错了一大半,最后得分险些不及格。SY沉着脸发试卷,把我们几个分数在及格线附近的喊到讲台前训话,那场训话的内容我早就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几次想发火又竭力遏制强行冷静地让我下次别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丢人不?”她压低声音问,我嗫嚅着不敢回答,还没到上课时间,教室里的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SY叹了口气,翻到我同样错误百出的计算题,突然画起受力图,开始给我轻声讲题。


我有点蒙,她低着头,长发娓娓垂下,发梢打着云朵一样的卷,睫毛纤长,握着只黑色中性笔在我的卷子上写写画画,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看我:“这道题不会在全班讲,错的人少,你现在好好听。”


哦,我于是赶紧低头,凑到她旁边看她运笔如飞,那其实是道简单的题,受力分解图画完基本就一目了然,我听得心不在焉,她却讲得一丝不苟,距离实在有些近,那缕垂在讲义上的长发无意中擦过我的手,SY自己毫无察觉,我却一个晃神——她用的什么洗发水呢?能闻见椰子和薄荷混合的清新香气。


忽地被黑水笔的笔杆敲了手背,我的老师蹙眉看着我:“又走神!”


我悻悻然拿着被她涂得乱七八糟的试卷滚回座位,上课铃响了,SY把我们班的学习态度一番批判,还是按她的节奏开始讲题,我整节课都无精打采,同桌以为我被训傻了,颇为同情地帮我打了几次掩护,下课才终于长舒一口气:“卧槽SY跟你说了什么啊看把孩子吓的……”她一向不喜欢SY,以背后说坏话为乐,我们算是狐朋狗友,我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着人哭诉这真是个老巫婆白雪公主后妈见到她都得瑟瑟发抖如此尔尔,成功塑造一个和她们同一阵营的弱女子(×)形象。


那段时间如今回头看不过是一凝神的功夫,当时却仿佛无比冗长,每日都如地球运行般平稳而看不出变化。


二模过后,接连下了几场雪,有个上午,物理在一二节课,全班被练出了一节课做完一张讲义的速度,因而勉强为自己争取到了下课的时间,同桌拉着我到外面撒欢,我们教室在顶楼,有一段不封顶的走廊连着新建的实验楼,我和同桌倚着栏杆看雪,忽然看到SY从走廊那端走来。


那真是过多少冬天都难以忘怀的景象,雪花纷纷扬扬,她没有撑伞,身前身后都寂寥无人,穿着一身灰黑色的大衣,细小的白色晶体落在她的长发上,而她穿过满天的雪花,穿过一整个冬天的风雪,义无反顾地向我们走来。


我眯起眼,她像是带着光。


大概是那时起,我模糊地将她定义出了“老师”的身份范围,至少当她在大雪中走过时,她是个漂亮得让人心动的女人。


二模我的成绩尚可,全班总体却不太好,此前在SY的高压政策下我们比楼下的文科B班平均分总要高十五分左右(……第一次听到时我也惊呆了),而这次我被同桌拖去班主任办公室看成绩时SY也在,她俯身按着成绩表和班主任轻声说着什么,我们敲门进去时谈话已经到了尾声,她仓促地和班主任告别,没理会我们的两声“老师好”,冷淡地匆忙下楼回办公室去了。


同桌一向伶俐讨老师喜欢,凑过去和班主任套近乎:“老陶,S老师怎么了?”


老陶乐呵呵地让我们自己看成绩,喝着茶很养生地回答:“我们班这次成绩不太好哦。”


答非所问。我磨蹭着不回教室,想听他说完。


他放下茶杯,一副老教师的成熟稳重:“平均分只比21班多了11.7分,你们S老师急哭了。”


同桌悚然,我大惊,班主任自觉失言,“去去去”地把我们赶出办公室,我和她站在门口大眼瞪眼镜:“卧槽老陶刚刚说了什么?SY哭了?她会哭?”


同桌摸着下巴:“鳄鱼的眼泪。”


青春期的小孩儿懦弱,害怕不合群,我点头附和,哈哈笑着把这事当笑话,回教室的路上却一路担心,心里的小鹿来回跑马拉松,恨不能立刻飞奔到楼下物理办公室看看她,想嬉皮笑脸赖在她办公桌旁讲笑话逗她笑,想安慰她老师你已经超厉害了不用担心一切都好着呢。


但我怂,没出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表示,安安静静地回自己座位继续肝题。


三月,终于要考试了。


文科考场不在本校,我们教室却要腾出来给理科做考场,一班人抱着讲义和教辅躲进学校的老实验楼,考前晚自习总算被用来自习,头天早上考物理,因此SY分到的时间最多,快放学的时候她站在那间陌生的教室里,突然提高音调:“选修1-1的书和笔记本拿出来。”


她只是为了复习知识点,电磁学这块是绝不能失分的,考前强调强调基础总没错,我却几乎要落下泪来,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这个人大概不知道,她开头和结尾说的话连起来竟是个循环,一头一尾像个完整的告别。


下课后我挺早拿着讲义回家了,在教学楼前看到SY,她穿墨绿的针织衫,高跟鞋敲得铿锵有力像战歌,不知道背后有个学生在凝视着她,走得飞快,将一缕散到额角的头发顺到耳后,昏黄的路灯灯光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有草木香。


我突然想到,春天到了啊。


在这个春天,我和SY告别了。


 


那场考试一切顺利,尽管是最早一门结束的,SY却陪完我们全程,一直坐在校车靠前的位置,和她的课代表说说笑笑,像是为了宽慰我们,那两天连她都不那么横眉竖眼的了,全程保持五星级酒店待客般的职业假笑,非常友善温和地回答每个问题,考物理前她在一排排同学间穿梭,目送我们离开时靠走道的学生争先恐后和她握手。


我走在走道外侧,挤在前面的人太多,我握不住那只手。


真的挺怂的,明明那时候已经开始单箭头了,却连混在人群里握个手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那年的物理卷子还是挺难的,出了几道没有接触过的新题型,忐忑地交了卷,就这样混过了一天半的考试,第二天上午化学考完回校,父母在校门口接我,我非常固执地没有跟第一波同学一起下车,非等校车开到教学楼前才跳下去,和邻座好友道别,然后回头看——SY和化学老师一起走向另一边,初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在我视野范围内越来越小,我揉揉酸涩的眼睛,把书包交给母上,回过头:“回家吧。”


然后就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沉迷学习的时光,我此前成绩普通,在人才济济的文A班说中不溜秋都有点心虚的那种,突然发奋努力起来,这显得很没逻辑,但我坚信SY这样一个争强好胜的工作狂会喜欢努力认真的学生,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我娘觉得她闺女一夜长大突然懂得人傻就要多读书的道理,非常欣慰,我爹觉得他优秀的遗传基因终于发挥作用成为天才指日可待,只有我看着第一次月考后火箭一样窜了二十名的成绩单十分心酸——我现在这么努力,可她都看不见了。


唉,虽然人不靠谱,但高一大叔物理老师说的好啊,一个女孩子成绩突然变好,要么是家里破产了,要么就是她恋爱了。


我和SY在此后没有交集,历史老师有事时她帮班上监考过一次、上下楼梯时偶尔会碰到问好、为了答谢老师而组织全班给他们写明信片之类不算,我实在是很难见到她的。


班上同学也少有怀念她的,性格温和又幽默总是很有耐心的化学老师自然是学测后被提及最多的,地生老师由于段子手潜质也隔三差五地拿出来说一说,只有SY,提到她时大部分姑娘皱眉发出一声“噫”,为她没有必要的严苛和不解风情,为她过于死板的性情和不通人情。


我依旧是隐藏着,不向其他人提起自己喜欢谁。


四月,学测成绩揭晓,班主任先收到成绩单,还没来得及张贴出来,办公室就被一波波挤去看成绩的姑娘们占领了,于是索性趁着大课间让大家自己过来看,被占用了些课堂时间的语文老师也好脾气地笑着,让我们快去看看,别光坐在原地等消息。


我于是被同桌拉过去,人太多,挤不进去,她在问过自己的成绩后高声问我的结果,班主任在花名册上找名字,我低头等待宣判。


终于听到消息:“4A,C,”她钻出人群,开开心心地拉我回班,“你也是4A。”


那次我们班考得前无古人(虽然后有来者……)地好,被当作障碍科的物理并没难倒太多人,一时间全班都吵吵嚷嚷,满教室的快活。


我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可置信,同时,心底深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太好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SY,太好了,她那么努力,终于有这样的结果,不会再哭了,太好了。


 


后来就是变态一样的痴女生涯,文科生喜欢理科老师真的苦,死皮赖脸从理科姬友那儿要了SY带的两个理科班的课程表,非常套路地试图制造偶遇,但一个文科生毕竟没什么理由名正言顺地下楼乱转,于是姬友就很倒霉地日常被我找,问她借学测后空闲的历史书,给她送趟生日礼物,偶尔“也没什么事就想找你聊聊嘛”于是深情款款地握着姑娘的手就开始谈人生理想,好几次被她们班主任用看不良的眼神审视,要不是我千真万确一身校服谈话内容也限于星辰大海大概早就被当成乱搞女女关系的混蛋赶出门了。


其实姬友不在SY班上,只是我校排课程表时比较缺乏想象力,理科班各班顺推就是,SY在她们隔壁班,运气好脸皮厚她到班早的话在她们班下物理课后过去可能会遇到往隔壁走的SY,但我随着年岁增长怂得越发不忍直视,大部分时候连一声老师好都叫不出,灰溜溜地见了人就跑,SY可能暗自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太狠毒把我虐出心理阴影了。


除此之外也就是每天中午在三楼物理办公室门口乱晃,要装出一副只是路过的样子其实很挑战演技,为了不被当成变态也最多来回走上两趟,这么一算见到女王大人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我就靠着那么点冬天的回忆苟延残喘。


我的物理老师,年轻、漂亮、锋利、敏锐,唯独在感情方面是个傻子,对某个小女孩的凝视浑然不觉,照旧穿着她精致的衣服踩着气势汹汹的高跟鞋扬着下巴走过学校的每个角落,和她的字一样,张牙舞爪,不知收敛。


只是有个下午,只有一个下午,我比平时更早地到校,没怀着什么期待(没有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SY通常只会踩点到校),只是惯性地到三楼绕一圈。


她坐在办公室里。


那时已经是五月末,气温上了三十度,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没有开空调和电扇,电脑包随意地搁在桌上,一向收拾整齐的讲义也散乱地铺着,她安静地坐着,无神地凝视虚空中的远方。


我顺着视线看去,找不到焦点。


我总是习惯皱眉的她,不耐烦而高高在上的她,争强好胜且战无不胜的她,而那个下午短暂的一瞥,却仿佛让我(自作多情地)窥见她内心的一隅,在那个地方,她在不安着,卸下盔甲也没有长刀,在那短暂的一刻,她将自己袒露在全世界面前,任何人都能伤害她。


我为了这没来由的忧思而忍不住地揪心,慌张失措地逃回我的顶层,却忍不住地回想独自一人凝望远方的SY。


说到底,年轻人第一次尝试“喜欢”乃至“爱”,都是从心疼开始的。


当你开始心疼谁(尤其这个谁还比你优秀强大得多)时,恭喜你,少女,你恋爱了。


 


高二升高三的期末考前得知高三要分教学楼,文理科不在一栋,瞬间如同宇宙爆炸,哗的一声天都黑了,考前一晚找交好的理科班同学,妹子为人温和,把我当妹妹哄着,没理会明天就要考试今晚还要谈人生这种神经病操作,和我一人一杯柠檬水在大马路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


我说小郭啊要分教学楼我难受啊,她懵懂地眨着眼问我这有什么好难受的,我说姑娘啊你想现在我们楼上楼下虽然见面不多但想见还能噌蹭跑下来和你见个面聊个人生,等分教学楼,这可就是天南海北永不相见了,姑娘闻言哈哈大笑,盯着我愁苦的脸十分愉悦,小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俩回家同路诶,每天放学骑车回家十次能有五次撞见,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语塞,万万没考虑到两人同路这个问题,顿时更加难以倾诉思念之情,只能嘤嘤嘤地卖个萌蒙混过关,各回各家前朋友语重心长地拍我的肩膀:“别想太多,C,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呢。”


我翻个白眼,心说我重色轻友早不管你们这群飘零在理科班的老伙计了,但我心爱的姑娘从此是见不着了啊。


在这种心态下,期末考不负众望地……砸了。


出成绩时还是放假了,现在想来我校这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成绩发家长手机的做法实在残忍,我娘本来在房间拖地,拖着拖着勃然大怒,把我拎出来训斥:“你知道这次考多少吗?”


我当然不知道,但心知不妙,一脸乖巧地等老佛爷训话。


老佛爷咬牙切齿地读出我的各科成绩,我们那次升学考试题十分弱智,属于普通学生眼不瞎手不残运气好都仿佛能够到清北线的那种,所以光从冰冷的数据中我还感受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太后可能看出她闺女的呆滞,恶狠狠地发下死亡通知书,“排名倒数第二!”


对一个高中生而言,这就是轰的一声,天塌了。


我从小到大没考过倒数,虽然在A班只是个普通学生,但再怎么也没跌到“倒数”这个水平过,学测后更是长势喜人,运气好能进中上那个区间,偶尔班主任为了鼓励我还会让我再加把劲试试看能不能进前十。


我真的,从没体验过倒数是什么感觉——这听起来很没良心,总要有人倒数,但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我被这个意外压得说不出话,母亲像是还不满意,稳准狠地补了一刀:“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们S老师!”


那个时候,我已经三四个月没上过SY的课了,连梦里都很难见到她捏一支长长的白粉笔刷刷板书,我想不明白我妈那时候怎么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这个人,但这句话把我从僵死的状态中打了出来,哇的一声哭了。


母上有些惊讶,我算是泪点极高的小孩,除了被她打哭以外基本没哭过,但那次我哭得歇斯底里让她不得不先按捺自己的怒火安慰安慰我,而我扑在沙发上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心中满是绝望。


不为了那个丑陋的分数和排名,而是绝望地感到以后谁都能用这个人来伤害我,而我将永远为她刺痛。


 


我高二学测前装订的一摞物理讲义并没有放到家里的书架上落灰,它被安置在租住的房子里,每天下自习回家时都能很容易地拿到它,在我心情低落时就拿出来翻两条题温习,也因此,在学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依旧保持着还不错的物理水平。


暑假一次和姬友一起补作业,互相抱怨作业又多又烦,索性我们俩交换习题,我替她做物理,她给我做历史,正确率竟然还不低,这都是后话。


高三开学后我们班像被孤立一样搬进一座小楼,楼下两层是机房和阅卷室,依旧是顶楼,不过这次总共也就三层,一个废弃的天台连着对面的老楼,学校慷慨大方地给高三分了(包括我们小楼在内)三栋楼,却因为要安排格外多的空教室给学霸们自习竞赛准备自招而找不到足够的空间安置办公室,理化史政地生组就被安排到我们教室对面那栋楼里。


此外,在我堪称变态的侦探下,很快发现了SY教的一个理科班在我们教学楼斜对面,下课时趴在走廊上可以远远地看见人影走过,于是高三一年都有了调剂,不再是枯燥得让人秃头的“背多分”和数学题,下课时隔三差五地溜到教室前的走廊谎称看风景,其实在暗暗地等待某人走过。


我高度近视,摘了眼镜基本是个瞎子,但每天锲而不舍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SY,很快锻炼出非凡的眼力,帮我娘玩找不同时一再刷新她的认知,连连看水平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快高考那会儿,班上同学已经很自觉地压缩休闲时间了,除了下课去洗手间基本不会在外面晃荡,坐在我后面的漂亮妹子天真地问我,C,你每天跑走廊干嘛啊。


我那时可能是个天才,煞有介事地和她说楼下小花园里小树每天都有变化,我在数树叶。


妹子叹服,不过我在她心中的形象一向神棍,她也没大加怀疑,甚至好心地陪我一起看“风景”,依旧天真地问我今天数了多少树叶。


大小姐,风在吹,每天都有叶子落下也有新的嫩芽成长,我怎么知道有多少呢。


我顺口编一个数字糊弄过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真的数叶子,这是个考验耐心和记忆力的活,我怀疑自己高考英语发挥失常是因为记忆力有一半被挪出去放这些无聊的数据了。


快高考时我终于数清了那棵树的叶子,肯定不准确,217片,我没来得及告诉后座姑娘,只是回去时郑重在日记写下这个数字,后面补了一句,“我有三天没见到SY了”。


我确实越来越难见到她,门前的树叶可以数清,理科班的课表可以背得烂熟,但有些事是很难的,你没法制造太多的偶遇,每天都有各种测试,下课时间越来越短,我省奇葩的高考模式下理化史政这类科目的课程也越来越少,从开始的一周四节减到三节,再后来晚自习也要轮换了,错开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我考完一场英语周练,慌慌张张地跑去走廊,理科班那边已经提前上课,走道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还是高一物理老师的箴言,高考前恋爱是很辛苦的,家长老师不支持早恋(我校氛围颇自由,倒也谈不上反对)就是怕我们累着。


大环境下没有办法,我又不是青春小说女主,不能翘了数学考试蹲在走廊守株待兔,也不是什么天才少女,物理最好也就文科年级第七,没法身在文科心还跑去搞物竞日常骚扰物理办公室,学校这么大,有这么多人,你要见的那个总是很难出现的。


所以隔三差五能写下的寥寥数语都弥足珍贵,今天升旗仪式时看到她了,日光清和她站在虞美人前微笑,真好看;今天去图书馆还书时碰到她了,心情很好的样子,希望她有开心的一天啊;今天英语课后在走廊里看到她了,看不清脸,下雨降温这个人还穿轻飘飘的裙子冷不冷啊……如此种种,琐碎且毫无意义。


我那时尚未走出中二期,自诩冷酷的现实主义者,十分冷漠(并且神经病),对小女生式自我感动嗤之以鼻,唯一不酷的就是每晚睡前躺在床上看手机壁纸,老旧的翻盖手机,母上淘汰给外公又淘汰给我,上网只能用3G,唯一的好处是还能存点图片听点歌,我屯了一堆纸片人的图片,周末父母来看他们小女儿时就换上纸片人的,平时则雷打不动地用SY的照片。


我只有三四张她的照片,还几乎都没有正脸,常用作壁纸的那张是理科班的同学拍的背影,她穿那件白色雪纺长裙在黑板板书,讲的似乎是楞次定律,瘦长的粉笔字一笔一划都很用力,是我闭上眼就能回想的场景——夏日的蝉鸣、嘶嘶吐冷气的空调、SY的高跟凉鞋走路时有清脆的响声,她推开我们班门,在闹哄哄的氛围里皱眉,喊课代表过来发讲义,随后不理我们这群搞事的小鬼,挑一支纤长的白粉笔刷刷板书,单马尾轻微地晃动,发尾卷曲如潮……


所以高中的日子过得糊里糊涂,每天都很长,又倏忽易逝,唯有幸福感是切实——那也是我为数不多实实在在感到“幸福”的日子,并且,我知道(深刻地知道),这就是幸福。


稳定、积极、有(尽管不那么坚定的)目标、有热热闹闹的朋友,还能见到我爱的人。


“爱”这个字听起来有些过于沉重,说出它时我也胆战心惊,但有什么不恰当的呢?每天光是想着她就有第二天起床的动力,念那个名字时心脏狂跳,和人谈论时要尽量面不改色但有意无意地夸赞她,日记从那个冬天起就全是同一个人,用眼睛刻录关于她的每个瞬间:她撑伞走过雨季的样子、在办公室低头改作业长发垂下的样子、和朋友一起聊天时眼睛笑得闪闪发光的样子、对理科班的同学不满意而凶巴巴的样子……


如果你的生活被同一个人占满,阳光风雨水和空气都是她的名字,你又怎么能自欺欺人说那不是爱呢。


那样一点都不酷,我笨嘴拙舌害羞得要死,路上见到老师都不敢问好,面对SY永远只能听着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狼狈地逃跑,快考试了还日常分心走神时总想起她,看一张背影的照片都会痴汉笑,这样一点都不酷。


但确实是快乐的,可能和从小被我妈押着读各种悲剧有关,我压根不觉得“不能接近她”是件多让人悲痛的事,很容易满足,一星期能远远地见到两次就够了,现在想来我根本不了解SY,可她是我给自己造的神,我的阿芙洛狄忒,我远远地向她跪下朝拜,并不为了吻她的嘴唇。


快乐的日子总不长久,高三看起来无穷无尽,每天都要重复刷题重复背书重复测试重复被老陶谈心苦大仇深说要好好学习啊,但门口的树会长出新的叶子,数学讲义会堆得课桌快要放不下,毕业照也在毕业前就拍好了,大家排排站着,SY不是我们的老师,并没有出现在我们班的合照里。


所以高考还是如约而至。


考场依然是在别校,和学测时同一个考场,载我们过去的校车里却没有那个职业假笑的凌厉女人了。


路边的夹竹桃开得热热闹闹,我和朋友一路讨论今年的名著大题考哪本书,高考那几天天气很好,没有热成蒸笼,每天坐校车到门口就被母上接走,在车里双手奉上切成小块的冰西瓜,享受着百年一遇的少爷待遇。


你看,我们为之努力了三年的那场考试,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考试时有轻微的感冒,加上自己第一天下午考的数学惨败导致后面心态飘忽视高考如儿戏,最后的结果大约是发挥失常——也只是轻微的而已,比大家预估的低了点,和发挥好的模考比起来也不算尽如人意,但并不是滑铁卢,一向是短板的语文破天荒地拿了个不可思议的高分,稍稍扯了点数学落下的一大截,最后综合来看仍是在接受范围里的,和周围哀鸿遍野的失手比起来,我算幸运了。


志愿报得潦草,主要是过分自信地觉得自己能被第一志愿录取,毕竟比较往年的录取人数和自己的省排名总觉得没问题,二三志愿就很敷衍地乱填了两所,没想到当年我省经历了一次(没有声张但规模很大的)减招,我擦着一志愿的分数线运气不够好地没被录进去,于是背井离乡地到了现在的大学。


读大学后感觉就淡了,我和SY隔着七八百公里,动车都要近五小时,每年也就寒暑假回家,还很少回母校,当初再喜欢,这么几年磨下来也该淡了。


我们总以为时间是最可怕的,但距离过远时就成了鸿沟天堑,像长河滔滔,站在这端,听得到那端的水声,却望不见人影。


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彻底忘了她了,我在这边被养成一条咸鱼,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于是不好好念书,早忘了每天积极学习是什么感觉了,异想天开多思多虑,每天宅在宿舍里,在床上呆15小时,疯狂翘课,GPA不忍直视,依旧怕生,缺乏勇气,心情起伏不定,心态脆弱,常常想找栋高楼跳下去,半年前被诊断为抑郁症。


真的,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彻底忘了SY了,我也以为自己要记不得高中了——我常常怀疑,那段洒满阳光充满幸福感的日子,真的是我亲身经历的吗?


但前段日子,因为连绵雨水而格外绝望的时候,有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冬天还在下雪,SY穿着那件我很喜欢的灰黑色大衣,带着光、穿过整个冬天的风雪向我走来。


我睁着眼睛看黑黢黢的床帘,不知道外面有没有月亮,我想摇醒关系要好的室友抱着她痛哭,若被问及原因就问她为什么这儿的冬天没有下雪呢,但我安静地躺在宿舍的床上,自嘲地笑笑,都大三了,一抑郁还是想起高中,多没出息。


我合上眼,被子盖得妥帖,告诉自己要好好睡觉,而在梦里我想再见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跑过废弃的天台,掠过有217片叶子的绿树,在晃动的光影里,在夏日蝉鸣和纷纷淋淋的大雪里,我要去见她,见到她时不说一句话,像高中时那样赤忱地手足无措,等她用那杆0.5mm的黑色中性笔敲敲我的手背,瞪我一眼:“好好听讲!”


那个时候,我才能安心地哭出来。




18·02·14


……现在一看,我真矫情啊(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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